那个从创业时代走到资本巅峰的男人，那个曾在十年前一手操盘《钢铁纪元》项目拿下全球IP授权的男人，如今第一次，在董事会里露出了疲惫的神色。
他坐下，低头揉了揉眉心。
“我们输了。”
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，像是一记闷雷。
“不是输给了陆羽。”
“是输给了‘我们自己’。”
他缓缓抬头，看向窗外。
帝都的天色昏暗，乌云压城，像是一场暴雨前的沉默。
“我们太久没有做过‘有人情味’的游戏了。”
三个月前，《量子裂隙》立项时，整个公司上下一片亢奋。
内部宣发口号刷满走廊：
“用科技构建情绪空间。”
“写给未来世界的诗。”
“我们要做出新时代的‘数字文明史诗’。”
董事会上，林景川亲自拍板：“这一次，我们不做‘游戏’，我们要做‘数字艺术’。”
而就在那同一周，《不要玩这个游戏》低调公测，连宣传都只是一个论坛贴加一条B站视频。
没有KOL，没有广告，没有预热。
但仅仅三周，《不要玩这个游戏》破圈到海外，成为热搜常客。日活稳定增长，玩家复玩率高得惊人。
更重要的是，它“让人想留下”。
而《量子裂隙》——
让人想逃跑。
“我们的问题，是不信任玩家。”
董事之一、内容总监陈致远终于开口，声音低哑。
“我们总以为，要用最炫的技术、最复杂的系统、最‘大片化’的形式，才能抓住他们。”
“但陆羽，让我们看见了另一条路。”
“他没有‘系统’、没有‘副本设计’，甚至没有明确‘主线目标’。”
“但他做的每一帧画面、每一句对白，都是‘人’在说话。”
“而我们，只是在秀我们有多聪明。”
林景川看着陈致远，眼神没有责备，反而多了一丝罕见的叹息。
“是啊。”
“我们太聪明了。”
“聪明到连‘人’是什么都忘了。”
……
会议室的墙上贴着一张张白板纸，每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游戏想法、关键词、玩家情绪标签、故事动机草图，像是某种混乱却活跃的艺术装置。
陆羽坐在会议桌的一侧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卫衣，头发略显凌乱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。他的面前摆着一个装着冷泡茶的玻璃杯，杯底几片薄荷叶随水浮沉。
会议室的气氛安静而专注，但并不沉闷，像是暴风雨前的酝酿。
“所以，我们是时候考虑下一款游戏的立项了。”陆羽轻轻敲了敲桌面，打破了安静。
坐在对面的莫晓轩立刻抬起头，他留着一头介于帅气与凌乱之间的中长发，戴着无框眼镜，眼神里总带着一点“我昨天看了十本设定集”的倦意和兴奋。他是个典型的设定控，擅长架空世界观构建，脑袋里永远有四百条未完成的支线任务和五十页魔法体系设计。
“我建议我们这次做一款异世界RPG。”莫晓轩话音未落，便转身在白板上写下“异世界”三个大字。
“我们已经做了乡村像素、都市情绪、生活模拟……是时候搞点不一样的了。”他一边写，一边说，“但不是传统那种穿越就开挂、打怪升级的套路，我想做一个‘逆成长’的故事，主角不是主角，甚至一开始就被踢出主线队伍。”
万小彤翻了个白眼，坐在角落的她一身宽松的针织毛衣，抱着一条抱枕，像一只刚从冬眠中醒来的猫。她是团队中最有“玩家感”的策划，曾经是百万粉丝的乙游UP主，后来被陆羽挖进团队，擅长角色塑造与情绪节奏把控。
“你这不是又想写‘被遗弃的主角逆袭’那一套？”她打了个哈欠，“主角一开始惨兮兮，后面突然开挂，变成神的使徒，拯救世界顺便收后宫？”
“不是，不是！”莫晓轩急了，推了推眼镜，“我说的是‘真正的逆成长’，主角一开始是最强的治疗师，但他不再追求战斗或胜利，而是转向平凡生活——你听我说，我想象的是这样一个场景。”
他站起身，挥舞着白板笔，语速加快。
“天才治疗师，技能树点满，战斗中疯狂甩奶、群体恢复、护盾覆盖、状态净化、加速、抗性提升——结果队友觉得他是累赘，说他只会躲在后面加血，不懂‘真正的战斗精神’，然后把他踢出队伍。”
“这时候，他落魄地走在街头，身穿破旧斗篷，法杖都裂了一道口子。他路过一条巷子，看到一个受伤的精灵少女倒在地上。”
“她身中剧毒，无人敢碰。他蹲下身，施展治疗术，毒素被清除，少女睁开眼，看了他一眼，说：‘你……不是圣堂的人……你为什么救我？’”
“然后主角微笑着说：‘我只是个无照的治疗师。’”
会议室沉默了一瞬。
“哇哦。”花舞轻轻地感叹了一句。她是团队中最年轻的策划，头发染成浅粉色，一边吃着零食，一边用iPad记录刚才的对白。
“我喜欢这个开头。”她抬起头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感觉好温柔，和之前那些‘我要变强’的故事不一样。他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重新变强，而是……为了自己而活。”
“对，”莫晓轩点头如捣蒜，“他不再追求‘成为英雄’，他只是想开一家小诊所，帮帮路人，跟精灵少女一起在贫民区生活，接点小委托，救救小猫小狗。”
“但是——”他话锋一转，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，“他的治疗技术太强了，救治过的平民、佣兵、地精、魔族公主……都开始在背后传他‘是神之遗弃者’，‘放弃荣耀只为救人’。”
“王都开始传言，说他是‘白袍之影’，说连王宫里的小王子病重都点名要他。”
“他不想再卷入权力中心，但王国却开始围绕他的传说建立‘信仰’。”
“他越想低调，越被卷进风暴。”
“他不是主角，却成了世界的引线。”
说到这里，莫晓轩终于停下，气喘吁吁地坐回椅子。
陆羽一直没说话，此刻终于笑了笑，把手中的冷泡茶轻轻放下。
“这个设定，”他点了点桌面，“我喜欢。”
“它不是在讲一个英雄的崛起，而是在讲一个人如何从被社会抛弃的状态中，找到一种新的‘自我存在方式’。”
“他没有‘目标’，没有‘胜利’，他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，但却意外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回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