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面那些诱惑力极强的话语几乎都要让李存孝麻木了,反倒是最后一句,让他一下没绷住,硬生生回过神来。
‘这位契此前辈,真有这么穷’
李存孝有些不太敢相信,但是回想起来,光论魔宝,太乙出手就是两件上品,而契此却只给了一件中品。
再说丹药,如果断续丹是太乙的作品,那显然自己就不是在明教的营地捡到,而是契此和尚故意放在那里。
还记得事后他去府衙,得知明教其实来的不止一支前锋,而是一共五支。据说剩下的那四支营地,都早早被人覆灭,那些丹药资源也不知所踪。
‘那些蓄气丹,该不会是从明教的营地拿来的吧’
李存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。
虽然暂时还只是猜测,但根据那位前辈表现出来的嫉恶如仇的作风,去明教打秋风搜刮资源来培养弟子这种事,对方估计真干得出。
抬头看向太乙真人,老道士说完这些话后,便不再开口,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,等待着选择。
‘不好选啊。’
李存孝心中纠结万分。若是只谈物质条件,那其实很好选,太乙真人身家又厚,背景又硬,根本不用做第二人想。
可恰恰是太好选了,反而让他心中犹豫起来。
李存孝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:
世界上有百利无一害的选择吗
太乙真人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
即使天赋再出众,可是对方认识自己才多久,怎么就能这样掏心掏肺
太乙真人的这份感情,真的是因为自己,而不是因为别人吗
李存孝下意识就看向了对方身后的坟冢,青石的墓碑材质并不出奇,但其上上下下都十分圆润光滑,好似被人细心打磨过一样。
以他的视力,足以看到石碑上的每一处凹陷和凸起,还有上面一层一层的包浆,脑海中似乎就浮现出一个肝肠寸断的父亲,一次又一次垂泪抚摸的身影。
李存孝忽然明白了。
太乙真人爱的是自己的儿子,是李青童。哪怕他再怎么说,能够看清二者的不同,但实际上,仍然不可自制地在他人身上寻找亡子的痕迹。
想起梦境之中东王木公对独子的百般溺爱,李存孝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:
如果自己成为了太乙的弟子,那么金刚杵还会有用武之地吗
如果没有了金刚杵,自己修炼的效率还会有如今这么高吗
答案是否定的。
李存孝心中的纠结忽然就被解开,开始从对方开出的丰厚条件中冷静下来。
他开始回忆从楚丘县到宋州城这一路的轨迹,思考每一个重要的节点。
“我不是什么天骄,是金刚杵造就了现在的我”
“如果去了楼观道,以太乙真人对‘儿子’失而复得的感情,绝对不会让我有任何接触危险的机会。”
“相反,如果跟随契此前辈,他固然身家比不上一位丹道圣手,却不至于保证不了我的安全,而且还能够给我更多自由”
“就像这几次接触一样。他希望我惩恶扬善,除魔卫道,就会用奖励引导和鼓励我面对危险,让我放手去做,不会过多干涉其中的过程,让我能够得到历练”
“而太乙前辈在梦中,只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丹道,对于在玲珑塔中战斗的事总是诸多限制。”
“还有那个入梦的金环,以及‘捡漏’得到的火轮和角木蛟大药,现在想来,就连踏云履,只怕也都是太乙前辈的手笔”
“太乙前辈的控制欲,太强了。”
“所以,如果选择楼观道,我或许在短时间内能够得到大量的资源,但是长远来看却很可能失去金刚杵这个根本倚仗”
“反之,如果选择契此前辈,或许日子会过得紧巴巴的,但却能够最大程度发挥我的优势。只要煞气足够,就算没有灵丹又如何”
他出道至今,除了个人的努力,只靠五个字:
金刚杵,加点!
想到此处,李存孝再没有犹豫,调整了一下神情和语气,缓缓开口:
“太乙前辈,您对我的恩情,晚辈铭记在心.”
太乙闻言,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“等等!你真的想清楚了”
“晚辈想清楚了。您对晚辈,虽无师徒之名,却有师徒之实.”
太乙顿时有些急了。
有师徒之实,无师徒之名.那不就是拒绝了吗
“三郎,你糊涂!契此那个贼秃两袖清风,更是树敌众多,跟着他,只会耽误了你的前途!”
李存孝看得出对方的感情不似作伪,暗道一声抱歉的同时,说话的胆子也更大了:
“可是前辈,去了楼观道,难道就能高枕无忧了吗”
“如今天下,大厦将倾,这是明眼人都能看见的事。”
“楼观道地处京畿,更是自大秦建国以来就和李氏皇族关系密切。”
“有朝一日,诸侯争霸,京畿之地,岂不是成了漩涡的中心”
“我相信您是对晚辈关心爱护,但是我弟弟和师父他们又该怎么办”
太乙顿时哑然。
李存孝所言并非虚假。实际上,楼观道不说,陇西李氏更是和李氏宗族关系紧密。
在改朝易代之前这一段群雄逐鹿的时期,自己所在之地毫无疑问会成为漩涡的中心。
而对于李存孝的亲朋故旧,老实说,太乙真人远远没有对李存孝那么上心。
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,会做出那些承诺也都是爱屋及乌。
一旦要在两者之间作出抉择,那太乙真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李存孝。
而李存孝说出上面那番话,倒并非全是真的出自内心。
他自己都说了,天下大乱,哪里都不会很太平,关键的还在后面:
“当然,我不是在要求前辈做出承诺,本来从始至终,都是晚辈在单方面获取您的恩惠,而无所回报。”
“正因如此,如果晚辈为了好处而认您为师,那就完全是唯利是图。”
“我虽然并非君子,却也不想完全为了利益做选择,这样做,我心中过不去,对一腔赤诚的您来说也不公平。”
“我其实至今也还没亲眼见过契此前辈,但是他最先传授了我根本功法,让我修成本尊,之后又一再引导历练。”
“我不能辜负契此前辈的良苦用心,也不能辜负了您的关爱忧切,既然如此.”
李存孝伸手一招,风伯和朱雀顿时从他的丹田飞出。
白羽黑纹和赤羽金纹的鸟儿欢叫着上下盘旋,久违地在洞窟中啼鸣飞舞。
“请您将风火轮收回吧。”
风火轮飞舞盘旋,眼前青年的神情和记忆中的亡子重合。
只不过前者眼中是平静和坚定,后者眼中却是憎恶和倔强。
“你你.”
太乙欲言又止,手指几次想要抬起,却终究又无力地放下。
最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“你走吧。”
李存孝愣了一下,风火轮仍旧在身边翱翔,不等他再说什么,对方拂袖转身,一股大力顿时推动着他飞出了洞窟。
这.这就完了不把风火轮收回吗
月光洒在身上,抬眼望去,平顶山中一片寂静。
李存孝沉默了片刻,最终在那草屋面前认真行了几个大礼,这才将风火轮收了,转身走下山去。
没过多久,太乙的身影从茅屋中走了出来,看着那道下山的背影,神色复杂。
不知为何,他心中虽然有些失落,但也没来由地多出几分轻松和释然,好像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一般。
“罢了.契此,这一次,是你赢了。”
话音未落,脚步声渐次响起,白白胖胖的大和尚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。
“收徒哪有什么输赢。”
契此摇了摇头,走到太乙的身边,一同看着走下山的那道背影。
“你好像不奇怪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”
“真元分化,千里锁魂,有什么奇怪的。”
太乙神情又恢复了叛军,瞥了身边人一眼。
“你是派了一具化身去夏邑县吧怎么,不怕耽误救人”
“那具化身有我身上的五成真元,不会误事的。”
契此笑呵呵地,实则方才着实捏了一把汗。
虽然不知道太乙和李存孝在里面说了什么,但是大家的条件就是那些,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。
和李存孝接触过不止一次,他心中其实也隐隐有所判断,这个年轻人是那种典型的乱世早熟,然而心中却颇有主见,圆滑谨慎,锋芒内敛。
这样的人,是不会愿意受人束缚的。
而自己的放养政策,恰好符合对方的需要。
不过猜测归猜测,毕竟利益动人心,否则他也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,特意留在平顶山。
好在,结果不坏。
算算时间,自己的化身这时候也该完事了。
契此想到这,正打算立刻追上李存孝,趁热打铁,不过旁边的太乙忽然开口:
“拿去。”
“什么.暴气丹还有石髓!”
契此接过一看,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。
“我可先说好,李存孝已经是我的徒弟了,这些东西我拿了可不会还。”
“少废话,让你拿你就拿着!”
太乙沉着脸骂了一句,转身欲走,契此和尚却又叫起来:
“你这石髓也不对呀,不够用到奇经八脉大圆满啊”
“我他娘”
老道士额绽青筋,转身一个鞭腿,只听得空气中一声闷雷似的炸响,大和尚顿时如一个皮球般飞了出去。
“真元分出去一半,还敢在我面前嚣张。”
太乙哼了一声,嘴角却不由翘起,露出几分愉快之色。
“等石髓不够用了,到时候,人不是还得再回来”
“小子,老夫的东西,可没那么好拿”